我在1947等你

   潍坊文华学校2018级25班 邹庭蕙

    在一个普通的星期六的早上，四十七趴在院子里的秋千旁懒洋洋地晒太阳。它舒适地闭上眼睛，缩在万丈光芒中，一直到中午高照的太阳把它僵硬的身体晒得暖乎乎的。

   这天祖父的猫走了，在祖父走的两年之后，在一个秋天上午的晴空万里，秋千空旷地摇晃。

   很久前的一个秋天里，老妈把祖父和祖母从乡下接到家里来。祖父敲开我房间的门，手里捧一丛黑色的绒毛，老人如同树皮一般的干枯脸上露出很轻很纯粹很欣喜的笑容：

   “阿蕙，快过来看看。”

   我跟祖父的“交情”始于四十七，也就是那只漆黑如同我祖父眼睛的猫。它的名字来源于祖父口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年份，1947。

   院子里梧桐树上祖父为我系的秋千，每到秋天就会随风摇晃，在我脑海里飘荡了好多年。那时候祖父把四十七放在腿上，自己坐在摇椅上，我在秋千上吊着脚摇。祖父的记忆溯回到他动荡的过往，他坐在那里给我讲。

    “你知道1947年吧……那时候我还小，我娘——就是你祖奶奶，那天正吃晌午饭……”

   祖父的声音沙哑低沉，被岁月洗涤得溢满了沧桑，冗长的声音使午后更加漫长。阳光从头顶上洒下来，祖父黑漆漆的眼睛晕开一片光芒，里面是多少战火沉淀下来的余烬，装满了故事。

   老师问我们什么是墨黑色，学美术的同学说是调色板上的第十四个色号，学书法的同学说是砚台里浓墨的颜色。

   我说，墨黑色就是祖父的眼睛。

   三年后祖母去世了。在她弥留之际，妈妈把祖父和我留在家里。我还小，祖父已老。祖父坐在摇椅上，我坐在他对面的秋千上与他无言地对视。祖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，说：

   “我老了。”

   祖父老了，那时的我也是知道的。只不过那种“老”并不是苍苍的垂暮，而是像秋天摇摆的秋千那样清冷而又不失生机，像他口中念叨的1947那样沉重而又沉淀着勃发的力量。

   在我眼里祖父就是那样在历史长河里坚挺的老人，直到轮到他躺在病床上，他像往常一样笑着拉着我的手。四十七在一旁哀哀地叫，我有种不安的感觉，瞪圆了眼睛看着祖父，目光描摹他的模样。

   祖父说：“你知道1947年吧……”

   我当然知道，祖父最经常提到的那个名词，是祖父记忆犹新的年华。

   “那年，我十八岁。阿蕙，你算算，你十八岁的时候，是几几年啦？”

   我扒拉过一张草稿纸，一个数学都很难及格的孩子，细细地算着每一个数字，鼻尖快碰到纸上。

   “18减去12是6，2018加上6是2024，爷爷，是2024年！”

       祖父笑了，古铜色的松弛皮肤簇拥出一道道绽放的皱纹，就像风吹过荡漾的秋千那样，皱纹荡漾在他脸上，“那么你记好了，你去2024等我，而我在1947等你。”

   他漆黑的眼睛很亮很亮。

   那天晚上祖父走了。我在皎白的月光下对着草稿纸发呆。

后来的秋天里，我与猫相伴度过。我抚摸过四十七如水的黑色皮毛，就好像看到了祖父凝固的回眸，在遥远的1947静候我的2024。

   这天四十七追随着它的主人离去，长大一些的我突然明白了祖父的话。

   十八岁，有年轻，有洒脱，有青年人无边的世界。

   时间的洪流必将会把一代又一代人淹没，而孕育出的新一代的人从水中浮上来，迎着滔天的海浪往前走，跟随上一代人的影子，用自己生命的全部青春来祭奠生命本身的意义。就像祖父常常说的那样，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，而是走出了时间。

   我到2024努力。

   你在1947等我。